不止一次，從不止一個人那里聽到這種調(diào)調(diào)了：“練口語，就得不要臉！”我想，說“練口語，就得不要臉！”的人大抵上應(yīng)該是出于好意，鼓勵那些害怕出錯的人——但，好意不一定帶來好的結(jié)果，這叫“非故意之?dāng)【?rdquo;（“unintended consequences”——羅伯特•莫頓先生打造的詞匯）。原本剛剛開始說外語的時候發(fā)音難以接近正常水準(zhǔn)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么？也就是說，作為一個外語學(xué)習(xí)者，在相當(dāng)長一段時間里肯定說的不好，這事兒根本就不丟人，不丟臉！有誰一開始就說得好呢？自己不要臉就罷了，還讓別人跟著不要臉是不對的。把原本一點都不丟臉的事兒楞說成非常丟臉的事兒，然后再告訴人家不要怕丟臉，這根本就不是恰當(dāng)?shù)墓膭�。一個人決定“不要臉”是他自己的事兒。自己“不要臉”，然后再勸別人也“不要臉”就很奇怪了——尤其在“不要臉”其實根本沒用、甚至有害的情況下。

    “不要臉”地“胡說”就可以提高、進步，這實際上是再荒謬不過的幻想，卻真的流傳太廣，流毒太深。“不要臉”本身不會改善自己的發(fā)音、不會增加自己的詞匯量、不會完善自己的語法熟練程度、不會增加自己的信息輸入量；“不要臉”至多只增加了自己的垃圾輸出量——不顧詞匯是否用的正確、不顧語法是否錯誤、一味胡亂輸出的同時全然忽略最重要的原則：“輸出取決于輸入”。學(xué)語言的最基本原則只不過一句話就可以概括：“積累正確使用量”。由于沒有誰可以做到從一開始就完美，于是，這個原則可以暫時退而求其次：“積累盡量正確的使用量”。所以說學(xué)語言最怕“胡說”。剛開始說不好，就盡量模仿著說，說多到一定的程度，自然可以到達“可接受”之水平——沒有人，或者說，只有很少人最終可以做到完美。但是要是竟然相信只要“不要臉”就可以了，那只能增加“胡亂使用量”——極其有害。

    不一定非要跟外語的母語使用者（我們所說的“老外”）談話才能夠提高口語水平的。有機會與老外談話，當(dāng)然對語言學(xué)習(xí)有一定的幫助，但局限也非常明顯：不是每一個老外都對你感興趣的話題感興趣的，也不是每個老外都恰好有能力了解你所了解的領(lǐng)域的。其實，練習(xí)口語最好的方法是最樸素的方法“朗讀”。剛開始做不到很好地朗讀，那就“跟讀”。今天在這個所謂的“互聯(lián)網(wǎng)”時代，網(wǎng)絡(luò)上找得到的配有朗讀音頻的英文原版電子書浩瀚到看不完的地步，低年級學(xué)生看看《Harry Potter》，高年級學(xué)生讀讀Thomas Sowell的《Basic Economics: A Citizen's Guide to the Economy》，水平再高點的人可以研讀一下Jacques Barzun的《From Dawn to Decadence: 500 Years of Western Cultural Life 1500 to the Present》……選擇無窮多，基本上我們作為普通個體能夠遇到的、愿意跟我們面對面交流的老外，其水平與這些作者來比，絕大多數(shù)情況下根本就是喜馬拉雅山下的小沙粒而已。

    人不能不要臉，練口語這事兒也沒必要不要臉——因為說的不好本身根本就不丟臉。我覺得倒是應(yīng)該勸誡大家改掉一個自己身上的真正的惡習(xí)——“嘲弄他人”。在學(xué)習(xí)上嘲弄他人尤其沒道理^[1] 。很多人之所以“害怕丟臉”是因為他自己有嘲弄他人的習(xí)慣。一般來說，一個人嘲弄他人往往是因為自己強于他人所以才覺得“有資本”去嘲弄；但在外語學(xué)習(xí)這件事兒上，人們非常詭異地在自己并不怎樣高明的情況下樂衷于嘲弄他人——真是應(yīng)了那句話“越差越牛逼”。我自己的英語發(fā)音不是很悅耳（盡管一直在改善，我總覺得我的改善速度比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慢），即便我可以說的相當(dāng)流利，但我從來沒有心理壓力。究其原因，只不過是因為我不是喜歡嘲弄他人的人，一我覺得那不對（因為誰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學(xué)好、做好），二我覺得那不厚道（誰沒有出錯的時候？誰沒有做不好的時候？）；相反，我覺得鼓勵他人才是美德，所以，當(dāng)有人在嘲弄我的時候，我從來都不覺得那是我的錯，是他們的錯，是他們心智不成熟，是他們不知所以然，我為什么要為他們的錯感到羞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