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學漫談:《老子》“寵辱若驚”辨正
來源:網(wǎng)絡(luò)資源 文章作者:奧數(shù)網(wǎng)整理 2018-05-02 10:39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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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“寵辱若驚”一句出現(xiàn)在通行的王弼本《老子》第十三章的章首:
寵辱若驚,貴大患若身。何謂寵辱若驚?寵為下,得之若驚,失之若驚,是謂寵辱若驚。何謂貴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者,為吾有身,及吾無身,吾有何患?故貴以身為天下,若可寄天下;愛以身為天下,若可托天下。
有關(guān)“寵辱若驚”一句的理解,學者分歧頗大。元代吳澄《道德經(jīng)吳澄注》:“寵,猶愛也。名位之尊,人以為榮,反觀之則辱也,故知道者不愛,而愛之者于此而驚焉。”其中指出“寵辱若驚”中的“寵”為動詞用法,頗有見地,但是該句的主語理解為人們,則該句仍義滯難通。近人奚侗《老子集解》在“寵辱若驚,貴大患若身”下注曰:“二句自是古語,而詞意不相比,疑有誤文。注家皆迂回其詞以就之。”奚侗對已有的注解均不滿意,然而“疑有誤文”之說則不可信。馬敘倫《老子校詁》:“劉師培曰:‘寵亦貴也。’其說是也。寵字與貴字對文,辱字與大患對文。王弼、河上注并以寵辱為對文,非是。”“寵辱”和下句的“貴大患”結(jié)構(gòu)相同,都是動賓結(jié)構(gòu)。
“寵辱若驚”的難解之處在于:即便循著“寵辱”為動賓結(jié)構(gòu)的思路去尋求確解,“驚”一詞的出現(xiàn)仍有突兀之感,且在第十三章的章內(nèi)無從著落,同時“寵辱若驚”的主語指什么,也需要同時追問。由于“寵辱若驚”一句位于第十三章的章首,文義又含糊,這樣就直接影響到第十三章文脈的梳理和章旨的整體把握。本文要討論的是:“寵辱若驚”一句誤讀至今,主要原因是不明《老子》第十二章章末的“故去彼取此”的文脈走向特點,原本第十二章和第十三章相連的文脈在通行本《老子》的分章中被割裂,結(jié)果造成第十三章首句的“寵辱若驚”成為無根之談,進而第十三章的章旨也不甚明朗。
二
《老子》形成之初本不分章,西漢早期的馬王堆3號墓出土的帛書《老子》乙本仍不分章。分章的出現(xiàn)是為了閱讀的方便,如帛書《老子》甲本中為數(shù)不多的圓點符號,應(yīng)含有分章的意味。北京大學所藏的西漢中期竹簡本《老子》分七十七章(本文所討論的數(shù)章內(nèi)容在竹簡本《老子》中也是分章的,且分章方法和通行本《老子》一致),而通行本《老子》則分八十一章。正因為《老子》本不分章,所以在解讀已分八十一章的通行本《老子》的時候,要注意上下兩章之間可能存在的文脈線索。
值得指出的是,第十三章之前的第十二章的章末是“故去彼取此”。“故去彼取此”一句在《老子》中共出現(xiàn)過三次,分別在第十二章、第三十八章和第七十二章的章末。對以上三章中的“故去彼取此”,河上公注均認為“去彼取此”中的“彼”“此”所替代的內(nèi)容在本章的上文,進而有取有舍。后來的學者大都也是這樣理解的。
我們則認為,“故去彼取此”中的指示代詞“此”所代替的內(nèi)容,不是學者認為的出現(xiàn)在“故去彼取此”的上文,相反地,該“此”所代替的內(nèi)容均出現(xiàn)在“故去彼取此”的下文。“故去彼取此”一句長期以來缺乏正解,是因為不明該句的文脈銜接功能而誤解詞義,而對于原本是連貫的文脈來說,《老子》的分章則固化了某些割裂式的理解。“故去彼取此”的行文性質(zhì)屬于一個論點已有結(jié)論并準備進入另一新的相關(guān)論點的承上啟下句,其中“去彼”的“彼”即上文所論的且在“是以”句中已點明的內(nèi)容,而“取此”的“此”所代替的內(nèi)容則出現(xiàn)在下文即通行本下一章的第一句。
以下是《老子》第十二章的內(nèi)容:
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聾,五味令人口爽,馳騁畋獵令人心發(fā)狂,難得之貨令人行妨。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,故去彼取此。
第十二章河上公注:“去彼目之妄視,取此腹之養(yǎng)性。”該注中的“取此腹之養(yǎng)性”之說,非是,其結(jié)果“故去彼取此”的慣用句型原有的承上啟下功能被抹去了,原本其后文脈相連的“寵辱若驚”一句則顯得不知所云。“故去彼取此”中的“彼”即上文中的“五色”之類,而“此”之所指,當出現(xiàn)在下文。
三
首先來回答第十三章首句“寵辱若驚”的主語問題。第十二章小結(jié)句“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,故去彼取此”,其中“故去彼取此”,前面已有“是以”,所以用“故”避復(fù)。“故”在此處作為推論標記,強調(diào)了“去彼取此”的內(nèi)在邏輯關(guān)系,而“故去彼取此”作為承上啟下句,起到了流暢地導(dǎo)入相關(guān)論點且突出對比上文和下文中的兩個論點的作用。“去彼”“取此”的主語均為“圣人”。“取此”之后緊接著的“寵辱若驚”一句,其主語仍是“圣人”。沿著“故去彼取此”的文脈,可知“寵辱若驚”一句當理解為(圣人要采。“寵辱若驚”(的態(tài)度)。
“寵辱”為動賓結(jié)構(gòu),其中的“辱”即屈辱義,為前面第十二章人們所追求的“五色”“五音”“五味”“馳騁畋獵”“難得之貨”之類自以為是光耀的東西的反面。然而為眾人所不齒的“辱”,卻是圣人看重的(寵辱)。《老子》第七十八章“受國之垢,是謂社稷主”,即“寵辱”之義。
驚(簡化字作“驚”),《說文·馬部》:“馬駭也。”本義為馬受到刺激而驚駭,引申義則為人受到刺激而心驚。由于“寵辱若驚”中的“辱”和“驚”同屬表達情緒的詞,所以兩者可以類比,“寵辱若驚”義即“寵辱若寵驚”。所謂“寵辱若驚”的“驚”,正是圣人對前面第十二章中人們追求感官刺激和貪欲而變的“目盲”“耳聾”“口爽”“發(fā)狂”“行妨”感到心驚的高度概括。老子認為這種對人們的貪欲追求感到心驚自然是要重視的(寵驚),進而強化了十二章章末“去彼”的必要性。
綜上所述,“寵辱若驚”一句聯(lián)系上文的“取此”應(yīng)理解為:(圣人要采。┛粗厍瑁ǖ膽B(tài)度),就像(圣人看重對人們的貪欲追求)感到心驚(那樣)。言下之意,“寵辱”顯得既自然又必要。行文至此,我們明白了“去彼取此”的具體取舍內(nèi)容,從中清楚地看出老子心目中的“圣人”和一般人之間的根本對立之處。
四
“貴大患若身”,該句式仿上句“寵辱若驚”,其中“貴”與“寵”義近,“大患”與“辱”義近。“貴大患若身”,義為“貴大患若貴身”,即(圣人)看重禍患,就像(看重)自身(那樣)。而“貴身”之說,則直接批評了十二章章末“去彼”的“彼”的內(nèi)容屬于非“貴身”之類。
“何謂寵辱若驚?寵為下,得之若驚,失之若驚,是謂寵辱若驚”,重點要解釋什么叫“寵辱”。先解釋什么叫“辱”:“寵為下”是用替換法來解釋“寵辱”的“辱”義,即“辱”即“為下”之義。再解釋什么叫“寵”:“得之”“失之”的“之”指“辱”,“得之若驚,失之若驚”即“得辱若驚,失辱若驚”。從“得辱”“失辱”的動賓結(jié)構(gòu)中可知老子要解釋的“寵辱”也是動賓結(jié)構(gòu)。所謂“得辱”“失辱”,義指不管是得還是失即在任何情況下都要“寵”,重申“寵辱”的必要性。
“何謂貴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者,為吾有身,及吾無身,吾有何患?”重點要解釋為什么以“若身”作喻。在回答問題時強調(diào)了“身”“大患”兩者的共存共現(xiàn)關(guān)系,“大患”就是自我存在的不可逃避的一部分,由此來論證“貴大患”論點的合理性。
“故貴以身為天下,若可寄天下;愛以身為天下,若可托天下。”“故”是推論標記,而“貴以身為天下,若可寄天下”,則用了上文已論及的兩個重要詞“貴、身”以及比喻義“若”的句型來構(gòu)句,義即(圣人)看重把自身當作天下,就像(圣人看重)能夠寄寓于天下(那樣)。所謂“以身為天下”,即不汲汲于身外之利,進一步肯定了前面行文所包含的“貴大患若貴身”的“貴身”看法。而“愛以身為天下,若可托天下”一句則與上句句式一致,“愛”與“貴”義近,“托”與“寄”義近。
小結(jié):在第十三章“寵辱若驚”等含有比喻義“若”的句型中,“若”前面的部分為老子提出的和眾人價值觀不同的觀點,而“若”后面的部分則是以常人易懂的事理作喻。通觀第十三章,其章旨為老子論述了圣人應(yīng)“寵辱”“貴大患”“貴以身為天下”。(作者:徐山 系蘇州大學中文系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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